有了打工鬼的加入, 很多事情變得容易了許多。

他們可以無休無薪打工，幫忙接線、抓人、幹活。

而且這些惡鬼生前作惡多端, 讓秦奚丹在壓榨他們上, 完全沒有心理壓力。

但她的心也沒有特別黑，還特意為他們做了考核制度，按照他們生前作惡計算刑期，再幹的活計算分值, 得分高可以減免部分刑期。

這樣算, 刑期最少的鬼, 只要工作三百年就能自由了。

當然, 所謂的自由, 也是被監管下的“自由”。

三百年後，一切會怎麽樣, 她可管不著。到那時候，應該有完善的措施來應對這些。

到那個時候, 說不定黑暗紀元早就已經結束。

秦奚丹推開窗戶, 往上望去, 夜空中星星閃爍, 些微光亮透過黑暗，投向人間。在對面的教學樓裏, 燈火通明，操場上，少年們興奮練習符咒，一條條火光與雷電在黑暗穿梭，嬉笑怒罵, 吵吵鬧鬧。

第一次職工招聘完成後, 學校裏的老師也多了很多。

來報名的人數超乎了秦奚丹的預料, 後來一問，才知道玄學圈早就一傳十十傳百傳開了，大家都想要趁著最開始缺人手的時候，給自己賺個編制呢。

考編，永遠不虧！

除了人類員工外，還有一些誕生靈智的妖怪來到學校裏，同樣領了個編。還有鹿生城黃金小學裏古老的靈，秦奚丹也把它們弄到了這邊，把它放在學校，當鎮校神獸。

時間過得很快，他們經歷了很多個第一次。第一次正式開學，第一次直播抓鬼，第一次大型活動……學校的人數也逐漸增多，賬號粉絲數量超過百萬，每次線上開課，也有很多人開始在線上聽課。

事情逐漸步入正軌，與此同時，黑暗與詭異出現的頻率更高，已經有幾次，差點出現了引起一座小城覆滅的怪物。

但是烏鴉能夠精準預言每一次詭異，趕在災難發生的源頭，執火人得以精準將事態控制住。不過，他們也還是變得非常忙碌，秦奚丹幾次想要去幫忙，去強行按住，院長還打了個電話過來，說她現在的工作就是負責學校事宜，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以漁，她的責任和章南露他們一樣重。

絕扈市的執火人隊伍也擴招了，新來的執火人是四個小年輕，都來自信仰四靈的古老家族。他們的關系卻並不好，一見面就要吵架，在吵吵鬧鬧中感情升級。

秦奚丹握著一杯濃茶，低頭喝了口，醇厚苦澀的茶水在口腔漫開，提神效果立竿見影。

她偏頭，看了眼時間。

指針指向七點二十。

這時，她接到了一個電話，說是有遠方的客人來看她。

秦奚丹心中驚訝，她沒有特別多的朋友，遠方客人也就簡飛揚明荊他們，不過他們可不會客氣，會直接推門進來。至於再遠一點……

她的腦中閃過希蒂娜和卡瑪瓦的面孔，隨即笑了笑。

怎麽可能呢？

門被敲響。
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
敲門聲禮貌而有規律。

在她喊了請進後，來者輕輕推門而入。

秦奚丹有點吃驚，轉了圈筆，而客人也明顯很吃驚，呆呆看著她。

客人來自因斯，有黃金般的頭發、雪白的肌膚，和湛藍的眼睛。她手裏還舉著杯珍珠奶茶，楞楞呆在原地，吸管珍珠吸溜一下吸上來。

秦奚丹先反應過來，微笑：“貝蒂小姐。”

奇怪，這位因斯駐南洲大使官的女兒，為什麽會來這裏見她。

貝蒂驚喜道：“我記得你，你是那位提醒我小心身邊人的女巫！”

秦奚丹招呼她坐下來，為她拿了盤零食過來。

貝蒂也不見外，吸溜喝奶茶，大口恰辣條，吃得嘴唇火辣。

“啊——”她靠在椅子上，感慨：“你們這裏，好吃的東西也太多了吧！”

秦奚丹莞爾，表情溫和。

她討厭因斯，但奇怪的是，並不討厭貝蒂小姐，也不討厭渡口邊那位給賣報小孩金幣的老紳士。她想了想，歸結於自己討厭的，只是因斯上空扭曲怪誕的“神”，討厭那些信奉聖主，扭曲人格的怪物。

但對於因斯“人”，她樂於接觸。

貝蒂喝完奶茶，終於騰出嘴巴，問道：“那天你提醒我要小心身邊的人，是提前預見什麽了嗎？你有可以預知的水晶球嗎？我聽說女巫們都會有水晶球。”

秦奚丹搖頭，“我沒有水晶球，所以我預測對了，你真的遭遇了什麽，是嗎？”

貝蒂拆開一包薯片，楞楞地說：“是的……我被人帶離克科城，前往戰區，親眼目睹了戰爭。”她的臉色變得蒼白，放下手裏的零食，輕聲嘆了一口氣，“女巫小姐，我真應該聽你的話，你說得是對的，要小心身邊的人，帶我離開的那個人，就是當時我父親的保鏢。不過，後來我們才知道，他還是一位很兇惡的殺人犯，被教廷通緝。”

秦奚丹“哦”了聲，“這麽可怕！”

貝蒂點頭：“沒錯，一想到這種人，居然一直在我的身邊，我就覺得實在是太可怕了。”

秦奚丹看著她，淡淡問：“不過，貝蒂小姐為什麽來找我呢？”

貝蒂笑了笑，“都忘了正事，棠小姐，我是受一位朋友的委托，來找你的。”她提起自己的提包，從裏面拿出一條彩色草帶織成的手鏈，一個幹癟的、和面包有些相似的松軟糕點，一本厚厚筆記，還有一封信，“希蒂娜說，她很記掛你。”

秦奚丹拿起信，問：“你認識希蒂娜？”

貝蒂雙手合在一起，露出微笑，“也是很湊巧，我被反叛軍抓住，關入監獄，可我有一位親人，是我的姑母，一直致力於照顧南洲孤苦的孩子們，有許多反叛軍都是從她的孤兒院裏走出來的孩子。她把我救出來，並讓我和希蒂娜做了朋友。”

“嗷。”秦奚丹點頭，感慨：“真是湊巧。”

貝蒂嘆了口氣，目光悠遠，似乎想起什麽，說道：“我之前一直不理解，為什麽姑姑要放棄家裏的一切，高貴的爵位、優越的環境，還有英俊的未婚夫，去南洲那種地方。但是，如果不是她，我應該已經死了吧。”

她想起孤兒院裏的孩子們，又補充：“很多人都會死了。”

少女雙手絞在一起，糾結地皺緊眉毛。一個因斯高貴美麗的小姐，獨自跑到貧窮的異國他鄉，拋下自己擁有的、為外人羨慕的一切，嘗試去庇佑遠方的孩子。

大多數人們只會覺得她愚蠢、沖動，且虛偽。

貝蒂以前也忍不住抱有這樣的想法。

但是姑姑救了她，也救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孩子。那些孩子並不是妖魔鬼怪，只是擁有一頭紅色的頭發。他們因戰火失去了家園，卻因一位異國的小姐聚在了一起，擁有一個新的“家”。

“聖提爾城裏，孤兒院很罕見沒有受到損壞，保存了下來，孩子們也都還活著，”貝蒂朝秦奚丹說道：“我們在孤兒院裏，經歷了黑雨，一種粘稠深黑、有腐蝕性的液體從天上落了下來，黏在地上，黏液越來越多後，會變成一種在地上蠕動的怪物，能把人吞進肚子裏，吐出來的時候，就只剩下一堆骨架。”

她瞇起眼睛，臉色蒼白，“我第一次看見這種怪物，子彈和炸彈全都沒有用，最後，還是一位法師小姐出來，幫我們解決了黑雨。”

秦奚丹點頭，知道她說的法師小姐是誰。

“再之後，我們還經歷的血河、霜風、冰雹、地震，和日食。”

第一場黑雨就非常恐怖，而後面的每一次災難，都堪稱噩夢。

秦奚丹：“我在書上看過，這叫七大災，在巨大的災難與死傷後，很有可能會出現伴生災難。”

“幸好有法師小姐他們幫忙，”貝蒂說道：“我們最後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災難，一直到最後一天，迎來了血月。血月持續一周，第一天，是爬在河中的屍體爬上岸，在道路游蕩，敲響了生前的家門。”

腐臭、腫脹、焦黑的屍體在地上走動。

空氣裏充斥著死亡的氣味。

貝蒂回憶起那時場景，臉色更加蒼白，說道：“本來，我想求助教廷，可他們攔住了我，希蒂娜說教廷偽善，那些反叛軍們，也似乎很恨教廷。我只好跟著他們，到了地底。但是長時間大家都被關在地底，很快就沒有糧食，城中也沒有足夠幹凈的飲用水。”

秦奚丹好奇地問：“那你們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的呢？”

貝蒂：“水的話，我們找到了地下水源，至於食物，每天都有法師和反叛軍們去地上尋找食物，搜到的食物，優先供應給孩子、老人和婦女。但還是有很多人挨餓。”

她忍不住又拆開一包薯片，吧唧吧唧吃了幾口。

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，饑餓的感覺。

胃在空虛地叫囂著，腸道似乎絞在一起，發出饑餓的聲音。

她甚至嘗試把地上的土挖起來，塞入肚子裏，填滿腹內的空虛。

但她的動作很快被希蒂娜發現。

這位看上去很冷酷的女人攔住了她，說道：“你這樣死得更快。”

然後希蒂娜從懷裏掏出一小塊幹癟的餅子，遞給了她。

也是這樣，兩個人才開始成為好朋友。

貝蒂忍不住把薯片又塞了一點到嘴巴裏，吃得兩腮鼓起。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嘗到饑餓的滋味了，以她的身份，也肯定不至於再經歷這樣的悲慘遭遇。

可她以後每一次品嘗到食物，都會忍不住想起那個遞給自己幹餅的反叛軍，還有，那一片一直在忍受饑餓的土地。

貝蒂眼睛有點濕潤，心想，自己可能再也無法安心享受美食了。

“所以，”秦奚丹問：“這些分量的食物，應該還是不夠吧。”

貝蒂露出笑容，“確實不夠，所以，最後還是我想出來的辦法！”

秦奚丹：“什麽辦法？”

貝蒂拍拍胸口，“當然是我呀。”

秦奚丹翹了翹嘴角，“你自願當人質？”

貝蒂點頭，“嗯，給他們換來了十多車食物呢。”她的表情有點沮喪，“不過，希蒂娜說得是對的，教廷不會幫我們，我發現，外面圍城的軍隊中，就有教廷的人。他們註視一切，看著怪物在屠戮城裏的人們，可他們沒有任何幫助，甚至在默許這一切發生！”

秦奚丹：“你的信仰動搖了？”

貝蒂沈默一會，堅定搖頭，“沒有，我依舊信仰無上的主。”

秦奚丹：……尊重、祝福。

貝蒂抿了抿唇，似乎察覺到她眼神的變化，慢慢說道：“我的姑姑，同樣也是一位虔誠的信徒，從始至終，她的信仰都沒有改變。她和我說，聖主偉大而無私，是教廷扭曲了聖主的意願，違背了真正的聖言。是真正的信仰，呼喚她來到南洲，她總能聽到聖主的聲音，是聖主指引她來幫助南洲的孩子。”

秦奚丹定定看著她，說道：“你的姑姑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人。但……”

但能聽見聖主聲音，未免有點奇怪，更像是狂熱信徒的臆想，把自己的想象，投射在自己的神明之上。

貝蒂：“也許吧，畢竟，教廷有那麽多德高望重的神甫們，還有主教大人，還有至高至上的教皇大人，和無數聆神者，就算神音傳達，肯定也是他們聽見。”

“聆神者？”

“啪嗒。”

時鐘指向八點。

秦奚丹掃了眼時間，朝她不好意思地說道：“貝蒂小姐，我們的談話可能要打斷一下，我要開始上課了。”

貝蒂瞪大眼睛，“上課？”

秦奚丹笑了笑，“網課。”

貝蒂若有所思地點頭，“原來你的職業是老師，那女巫是兼職嗎？不對，女巫小姐會擁有這麽神奇的能力，居然還需要教書嗎？”

在因斯，神職人員的地位高貴，和普通市民不是一個階層，尤其是擁有能力的神甫們，高高在上，地位甚至比官員要高。

秦奚丹彎了彎嘴角，“是啊，貝蒂小姐，你要聽嗎？”

貝蒂微笑，“好呀，不過我的蘆國語並不是很好，只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課程。女巫小姐要教什麽呢，語文、算數、地質，還是外語？”

秦奚丹搖頭，“都不是的。我要教的是術法，在南洲叫魔法，在你們那兒，好像是法術？”

貝蒂小姐的瞪大眼睛，震驚地問：“法、法術？只有神甫和主教們，才能掌握的高貴能力？這是可以學的嗎？”

不是只有高高在上的神甫們才能學習這種東西嗎？

秦奚丹莞爾，擡起手，手指比在唇邊。

“噓，開始上課啦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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